枳衣

时间是最好的写手

说好的师父为何成了宿敌【上】

当势不两立的仇人半夜偷偷进了自己尊(暗)敬(恋)的师父房间……

当大惊失色敲门之后发现一向清冷卓绝的师父衣衫不整,闪烁其词的搪塞着把自己赶走……

这必然要黑化哦。

好吧其实是一篇沙雕脑洞小甜文,全程1v1,除了bl警告外没别的雷点了(我猜?)

 

[1]

快意恩仇,潇洒写意,无人敢夸口其能够窥见江湖的全貌,历朝历代的江湖,永远都是个神秘的地方。

 

江湖之上,总有一些活跃在传说中的人物,让每个人心驰神往,或者不寒而栗。

 

近年来江湖中风云变幻,武林豪杰英雄猛士层出叠见,然而若是说起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两位,那就不得不提神医和毒师——

 

中原武林人士无一不知,却无人知晓其所在的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神医乃是医学圣地百草谷的现任谷主,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出神入化,不知有多少被他救治过的人都曾在自己的长生排位上恭敬的刻录他的名字,日日夜夜香火供奉。

 

毒师则是另一个极端。

 

这人身携奇毒无数,杀人于无形之间,又偏生每次都来无影而去无踪,只留下几具形态可怖的尸首,和毒师独属的落款。如今他的名号已然可以止小儿夜啼,江湖中却依旧无人知晓其真实的姓名来历。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不过是两个赫赫有名的神秘人物,这种人在江湖上也同样挺多,比如终年不露面的魔教众人,或者逍遥山庄里喜好易容每天都换一副面孔示人的少庄主。

 

真正让这两位名扬江湖家喻户晓的,是不知哪位仁兄在哪一天酩酊大醉之后提出的这样一个问题。

 

“江湖上人人都说毒师的毒药无人可解,又说神医的医术妙手回春,那么神医究竟能不能解得了毒师下的毒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此引发了一场波及甚广的江湖论战。

 

曾被神医救治过的人纷纷以身佐证,神医的医术天下无双,区区一个小毒有什么解不了的。而旁观过毒师杀人的则义愤填膺,直言毒师所制之毒置人于死地也不过毫秒之间,那神医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人从阴曹地府里拉出来吧。

 

——什么?你问为什么没有被毒师毒过的人出来作证?

 

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死了呀。

 

总而言之,这场激烈的辩论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神医和毒师的鼎鼎大名也因此在整个江湖流传不息。

 

在江湖众人茶余饭后的拼酒吹牛里,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神医与毒师两人也成了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仇敌。

 

甚至连他们相互之间的支持者都会相互看不顺眼,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你说毒师的毒比不上神医的药?开玩笑!明明是神医妙手回春,比毒师强太多了!’

 

‘什么?你不服?找打是吧?’

 

‘嗷!你还真打人!!’

 

‘走啊我们出去打!’

 

遂又是一场江湖里司空见惯的争斗。

 

直到一个月之前,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执终于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原因很简单。

 

因为神医真的救活了中了毒师所下之毒的人。

 

哦,这人还是当今天朝的二皇子。

 

[2]

百草谷中。

 

青衫折扇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跪着的这尊大神。

 

从前百草谷号称可治百病,因此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后来前任百草谷的谷主被惹得烦了,干脆把百草谷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深山幽谷之中。

 

自此之后,凡是要去往百草谷的,都得要经历毒蛇遍布的荒野沼泽,途径各种吃人不见骨头的凶猛野兽,最后能到百草谷的,哪怕原本没病也要去掉大半条命。

 

这也正应了前任谷主在熬了数天的夜救治病人之后,抬眼见到求医的人排的老长的队伍后的那一句撕心裂肺的怒吼。

 

“再有人因为什么拉肚子胃痛整容的破事儿找我,我TM就先把他弄残废,再考虑要不要把他医好!”

 

托这位脾气暴躁的前任谷主的福,自神医接任百草谷的谷主之后,哪怕他有着享誉天下的美称,胆敢前来拜访的人也属实不算多,且都有着拜帖、陈述等一系列颇为繁琐的步骤。

 

像这样冒冒失失就敢往百草谷里闯的,神医已经好多年没见着了。

 

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来,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英武之气,语气雀跃却颇为沉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惊喜:“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神医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毛。

 

他方才正在自家院子里优哉游哉的赏花望景,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谁知下一刻这人就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一叠声儿的喊着恩人。

 

作为一名神医,给他下跪磕头叫恩人的确实不在少数,神医早已淡定的不行,受宠若惊什么的绝对不会存在,更何况这人还是不顾百草谷的规矩直接闯进来的。

 

因此神医最初也只不过是安之若素的继续看花,把这人晾在一旁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直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往他身上瞥了瞥,衣袍上四爪的蟒龙映入眼帘——

 

神医手一抖,险些把树上的花给拽下来。

 

蟒服?!这怕不是天朝的二皇子吧?

 

神医瞪大了眼睛,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像是惧怕,倒像是深掩着的心虚带着几许抱歉和遗憾。他先是愣了愣,而后赶紧弯下腰去,想要把二皇子扶起来。

 

二皇子身姿板直的跪在地上,打眼一瞧并没有多少重量,然而神医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二皇子拉起来,反而险些把自己拽到地上。

 

眼疾手快的扶起踉跄的神医,二皇子站起身,硬生生的拖着神医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垂眼深深的看着他,口中似乎还在哼着些什么。

 

神医竖耳倾听,半晌才分辨出这竟是近来大街小巷传唱的小曲儿,是京城大火的戏剧里男女主角一见钟情时配的唱音。

 

不管是寓意还是二皇子残缺的五音都让人不敢恭维,神医抿了抿嘴唇,愣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从二皇子的掌心拽出来,神医掩饰似的干咳了一声,状若不经意的后退一步离二皇子远了些,嘴上正儿八经道:“不知二皇子,呃,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呢?”

 

“神医何必如此生疏,”二皇子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对神医抽手之事有些遗憾,“你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神医:“……”

 

神医觉得这话听着说不出的怪异。

 

事实上也挺熟悉。

 

毕竟在他多年行医的经历里,遇到的因救命之恩而想要以身相许的人还真心不在少数,男的女的他可算是遇了不少,莫不是被他直截了当的退拒掉,其中大多数他甚至连理都不会理。

 

他委婉的推拒道:“我不过是——”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二皇子已经后退一步,再次跪到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带着感激和敬意:“求您收我做您的弟子吧!”

 

“不——呃?”

 

弟子?他只是想当自己的弟子?

 

神医绷紧的神经猛然一松,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想的实在是有点儿多,此时反倒有些唾弃自己心术不正,竟是又将这位二皇子给想歪了。

 

他低下头,便见着二皇子一脸期待的抬眼望着他,眸中似乎自带几分绚烂光彩,身后那拼命摇晃着的大尾巴有若实质。

 

神医默默的捂住了脸。

 

“……你先起来再说。”

 

[3]

写拜师贴,饮拜师茶,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的繁琐折腾后,二皇子正式成为了神医的关门弟子。

 

神医先前确实纠结了好一会儿到底要不要收下这位身份尊贵的惹事精,毕竟行医之道实须日积月累,像二皇子这般年岁的已然不可能成就大事,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玩玩而已。

 

且还不知要给自己造成多少麻烦。

 

更何况当初救他那次……确实是事出有因,和所谓的医者仁心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此时将人留下,无异于留了个偌大的隐患在身边。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最后还是把这人给收下了。

 

若说原因,神医自个儿也说不大清楚,或许是心中总有些愧疚使得他不忍心违逆了二皇子的心意,或许是这人死缠着他的模样竟有几分微妙的可爱。

 

总之神医咬了咬牙,抱着大不了之后一段时间便忙碌些谨慎些的想法,把二皇子收为了弟子。

 

然而一段时间过去,神医倒是觉得自己认下这个小徒弟是个还算不错的决定。

 

虽说他的确对于药理一窍不通,但是这小子属实勤快,每日天微亮时便已经起床洗漱打扫,将所有能做好的事情全都做过一遍,然后再去到神医的房中叫他起床。

 

最初几天,神医还觉得有些不得劲儿,然而时间一长他便完全沉浸在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之中,只是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儿收个像这样乖巧的徒弟。

 

更何况,这二皇子的饭做得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的,那必然是衣食父母——啊不,衣食徒弟。

 

神医满足的扒拉着饭碗,只觉着他自己这几天的饭量比从前大了一倍有余:“我原以为皇宫里养尊处优的二皇子应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却不曾想饭菜竟做的这般好吃。”

 

得了自己师父的赞誉,二皇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咧嘴傻乎乎的笑了笑:“师父过誉了。能为师父做饭是徒儿的荣幸。”

 

神医弯了弯眼睛,也不再追问,只埋下头去继续吃着饭,狼吞虎咽的样子全然顾不上再端着什么世外高人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架子。

 

看着神医一脸餍足吃着饭的模样,二皇子的眸子微微闪了闪。

 

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已经快要溢出的浓浓爱慕之情,乖乖巧巧的给神医又添了一筷子烧肉。

 

“师父多吃些。”

 

[4]

若说二皇子在这世上最恨的人是谁,不论是江湖一众八卦人士还是二皇子本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自然是毒师无疑。

 

作为天朝皇子,身份尊贵的二皇子从来都只有被人捧着的份儿,哪怕是年少时皇帝为了让他不会与自家哥哥争抢皇位把他送到华山学剑,他也一直是华山同辈诸位弟子中最出彩的那一个。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时候狼狈到衣衫破烂在闹市街头险些裸奔的。

 

直到遇见了毒师。

 

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惹到了这个传说中心狠手辣的人物的,要知道他那日也不过是在酒楼顶层安安分分的喝个小酒吹吹风而已。

 

抬眼便见着一黑袍蒙面者在这酒楼中穿梭而过。

 

行走江湖,有的是人把自己打扮的奇奇怪怪,有的是形势所逼遮掩面目,有的则纯粹是为了标新立异引人耳目,或者获得某个庄园里小姐的另眼相看,二皇子早就司空见惯,甚至于不大瞧得起这些品味奇特的‘江湖人士’。

 

只是这人穿着的黑袍属实特别,纯黑色的底料上暗红的花纹好似活物一般缓缓蠕动着,带给人反胃似的恶心不适之感,偏生站立的姿态又显得高贵漠然,这种鲜明的反差使得二皇子不自觉多看了他几眼。

 

总之二皇子是不会承认自从这人出现后自己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不动弹的!!

 

谁知下一刻,这人就直冲着他走了过来,与他很熟稔似的,径直坐在他对面的空心竹椅上。

 

他制止了身边的暗卫的动作,就那么眼看着这人慢悠悠的坐下,拿着桌上的茶壶为他自己沏了杯茶,就那么带着面具一饮而下。

 

现在想想,二皇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警惕心也太低了吧?那可是一个蒙面人,还是一个来路不明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物的黑衣蒙面人!他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的觉着这人的气质高雅应当无害的呢?

 

不过他当时还确实觉得这蒙面人颇对他的胃口,甚至破天荒的和他多聊了几句。

 

蒙面人的声音喑哑,透着古怪的磁性,像二皇子这样在华山待过好多年的行家,只需要一听便知道这应当是刻意经过了变声的音调。

 

“你,从哪里来的?”

 

没想到这人会主动与自己说话,二皇子一愣,下意识的答道:“北边。”

 

他是从京城过来的,那可不是北边嘛。

 

蒙面人声音一顿,苍白色的面具上下缓慢的移了移,面具下审视的目光似乎是在细细打量着他,半晌后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

 

二皇子头一扬,骄傲道:“我是好人!”

 

说这种话属实不能怪二皇子,至少在他父皇和兄长听完整个故事之后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二皇子是这么辩解的。

 

那时他刚刚看完一整本感人肺腑回肠荡气的话本子,里面那个酷炫狂霸拽的高冷王爷就是跟落魄失足的纯真少女说的就是这句话。

 

然后那个女孩就深受感动,自此跟随王爷身后陪伴左右,至死都忠贞不渝。

 

二皇子才不会说他当时看完这一段的时候子夜时分窝在皇宫的被窝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呢。

 

天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脑补完一整个落魄少年被正义皇子救下的感人肺腑的故事,还迫不及待的等着这蒙面人的回应的!

 

然而那个蒙面人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中波澜起伏,似乎认定了此人正义凛然当是自己的毕生之敌,而后便豁然起身,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好吧,二皇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完全没注意到这人看自己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总之在他醒来之后跟其他人的叙述之中就是这样的。

 

必须是因为听到自己“我是好人”的宣言有了危机感才会不遗余力的毒害自己的!不然自己凭什么无缘无故被祸害了嘛!

 

二皇子当时还有点儿失望,毕竟他的‘好人战略’失败了,落魄少年也没有被他感动反而转身就走,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于是他郁闷的坐在原地,边看风景边喝完了桌上整整一壶的酒。

 

再之后的事情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幸灾乐祸的太子哥哥跟他说,他那时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光了,大叫着“我错了!我有罪!我是个浪荡子采花贼!”跑过了大半个清州城,一直跑到原本还在踌躇的侍卫们最终下定决心七手八脚的把他制住,这荒唐的游街才宣告结束。

 

他一直强装正经但是显然憋不住笑的皇帝爸爸安慰他道,他只是晕倒在了酒楼里不省人事,然后就被千里迢迢送回了皇城之中,期间一直高烧不醒,并没发生什么荒唐的事情。

 

被他逼问的战战兢兢的小厮死活不肯说出实情……

 

总之在二皇子中毒之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还是个未解之谜。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与二皇子萍水相逢的毒师,着实给二皇子下了种稀世罕见的毒药,以至于在神医出手解救二皇子之前,他只能靠着各类奇珍异宝勉强的吊着命。

 

二皇子悲愤抬头,五指对天咬牙切齿的发誓:下一次他若是再看到那个毒师,必然打的他连自己的爸妈都不认识!

 

他总共不过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啊!!

 

好人怎么了,好人就应该被下毒的吗!!

 

[5]

神医从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有些烦闷的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他方才为了配制痛疾的药过于入神,现在抬起头来,只要稍微转一转脑袋,脖颈就咔咔作响,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劲儿。

 

二皇子的目光本就时刻落在神医的身上,此时见神医直起腰,登时眼前一亮,几乎是瞬间就走到了神医背后,一双手熟练的揉上神医的脖颈:“师父,我替您舒缓一下筋骨。”

 

最初被二皇子这样上下其手的按摩时,神医属实很是尴尬,只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浑身麻酥酥的莫名难受,连指尖都止不住的抖动着,一瓶药剂倒了三次都没倒对地方。

 

在二皇子的坚持之下,不过几次后,这种别扭的感觉便荡然无存,神医欣然点了点头,连个停顿都没有,只向着椅背轻轻一靠,然后便继续研究起自己手中的药。

 

二皇子则站在神医身后,熟练的按摩着神医肩膀上的穴位,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规规矩矩的连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如果不回头看到他那暗沉沉的眸子下暗波涌动的潮流,简直就是个五好小徒弟。

 

温热的手指按压在穴位上,淡淡的疼之后便是通透的清凉,神医舒适的呼了口气,顿觉身心愉悦,不自觉的勾了唇角。

 

这二皇子在这儿呆了许多天,打着做徒弟孝顺师父的名号,不仅一力承包了他的衣食住行,连他研究药理的时候都要在一旁陪同着。

 

堂堂天朝二皇子,活像是他收的一个杂役似的。

 

神医莫名牙疼。

 

若是他真的是二皇子的恩人也就算了,现在使唤着二皇子使唤的这么顺手,要是之后那事情暴露了,他怕是要被朝廷那群人给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神医干咳一声,伸手拦下二皇子放在他脖颈上的手,试探着说道:“二皇子,你在我这里没学到什么东西,倒是每日做着苦力,却是让我于心不安了。”

 

修长的手指带着长期磨药留下的一层薄茧触在二皇子的手背,带着温温软软的痒。二皇子心神一荡,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许久才恍然反应过来神医在说些什么。

 

类似的话神医这几天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因此二皇子也不算慌,只故作紧张的握住神医的手,趁着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上下大力摩挲了几下:“师父,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是房间收拾的不干净,还是饭不好吃,还是我方才按摩时用的力气太大了些?”

 

师父的手!白白软软!好捏!

 

神医迟疑着摇了摇头。平心而论,二皇子做的那绝对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而且有个人在这儿陪着,以往一直萦绕在空旷百草谷之上无言的寂寞都被冲散了些许。

 

更何况这些天他已经被二皇子做的精致饭食养的连口味都刁了不少。

 

二皇子默默开心了一会儿,他在来之前可是特意跟着皇宫里的御厨学了好久,在炸了三个御书房和毒倒了无数试菜的宫女后,终于——

 

被忍无可忍的皇帝和太子赶出了皇宫。

 

所以他才不会说他悄咪咪的带了个御厨藏在百草谷外面的村庄里,每天都有锦衣卫上来给他和师父送饭呢。

 

然而平时他师父说要休徒的时候,不是饭点就是临近饭点,二皇子只要用“师父您先吃饭”“师父您先尝尝这个”为由就可以完美搪塞,今天却离着开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显然这个理由是用不了的。

 

师父每天都想着要休徒怎么办?在线等,急!

 

“师父,您曾经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本就无以为报,”二皇子恳切道,“您当初连我父皇的高额悬赏都没有要就直接离开,为人之高洁,气节之拔群,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

 

是真的一生‘追求’!不追上床绝不罢休的那种!

 

神医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垂眸避开二皇子炙热的目光。

 

他也想要高额悬赏啊!如果不是因为事出有因,他当时绝对会狠狠的宰上皇室一笔的!可是他理亏在先他哪儿能啊!!

 

“我这后半生都是师父的,我愿意日夜照顾师父,”二皇子的声音里饱含深情,“还请师父莫要拒绝我。”

 

重点是夜!嘿嘿嘿~

 

日夜照顾……这话说的有点儿过了吧?神医有点儿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却还是默默的软了心不再言语。

 

二皇子嘿嘿一笑,继续给自家师父捏肩。

 

他每天早上叫神医起床时都能看到神医睡眼惺忪的满足模样,还有现在这样——嗷呜,触感良好——他才不舍得走呢!

 

[6]

话说当年二皇子被毒师下毒之后,疑似裸奔(划掉)昏睡不醒,皇帝为了二皇子牵肠挂肚,发皇榜昭告天下,重金悬赏能够为二皇子解毒之人。

 

各式各样的医生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却没有一个人能解得了二皇子所中之毒,甚至于根本无人能看得出二皇子究竟中了怎样的奇毒。

 

大半个月后,皇宫门前原本络绎不绝的人流已经全然不见,正当皇帝大臣们已经心灰意冷,悲痛万分的着手准备起二皇子的后事之时,神医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使得二皇子从昏迷中醒来,然而等到皇帝和太子闻声赶来时,神医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世外高人虽不多见,却也并非没有。因此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没太放在心上,仅仅是将此事昭告天下,明言皇室欠神医一个人情,便将此搁置一旁。

 

可二皇子却对神医念念不忘了。

 

事实上,虽然他没有跟自家皇帝老爸和太子哥哥说过,但是在他的记忆里,他不过是在酒楼中晕了过去,再睁开眼就是一个朗月清风、医师打扮的人站在面前。

 

因此他醒过来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在哪儿”,也不是“你是谁”,而是……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装作医生想要勾引我然后让我为你报仇的?!”

 

神医拿着玉碗的手一抖,大半碗滚烫的药水就这么洒在了二皇子的胸口。

 

二皇子惊叫一声,被那热水烫到,飞快的从床上跳起来。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因着大半个月没有走动而僵硬的四肢并不听从使唤,只听扑通一声,他就四脚朝天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眼角的余光瞥见神医一言难尽的表情,二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吧,他承认他最近话本子看的确实有点儿多。

 

但是一抬眼就是一位干净素雅的青年人垂眼站在他身旁,手中尚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儿的汤药,唇角微弯的弧度透着浅淡的书生气,清雅而纯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人便是在梦里二皇子都没见到过,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话本子中描写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人,一时没想得明白还以为自己是穿书了,这才脑子一抽脱口就是话本子里的剧情。

 

初次见面就在神医面前丢了人,二皇子很是郁闷。

 

可关键不在此——关键在于他不仅丢了人,连一颗心也被打包丢在了神医怀里。

 

[7]

二皇子优哉游哉的哼着歌儿,在自家师父新辟的小厨房里哐哐切菜,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先前太子悉心传授的“独家秘笈”。

 

自皇宫中的惊鸿一瞥之后,他就对那个救他一命的人美心善的神医念念不忘,因此一直央求着自己的父皇放他出去寻找他的救命恩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我一命的恩德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二皇子趴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黑着脸的皇帝,“父皇你就让我出去找他吧!”

 

太子哥哥边啃着甘蔗边在一旁泼冷水:“什么救命恩人,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二皇子陡然脸红,羞涩道:“才,才没有!”

 

见自家弟弟连耳朵尖儿都染了别样的红,太子大惊失色,咕咚一声把自己刚嚼过的甘蔗皮给咽了下去:“不是吧?你还真看上人家了!?”

 

纯情二皇子努力辩解中:“真,真的没有!”

 

身经百战的太子长叹一声,亲亲热热的搂上了自家弟弟的脖子,脸上露出了熟悉的微笑:“来来来,让你兄长我来教教你,怎样才能把那个神医收入囊中。”

 

目睹全过程的皇帝:“……”

 

儿大不中留啊,哎。

 

[8]

太子殿下虽尚未执政,却在朝野之间有着极高的声誉,无论是婢女仆从还是钦差大臣,皆言太子殿下待人接物谦逊有礼,文韬武略而纳谏纳谏如流,待到将来承继大统,必会是一代圣帝明王。

 

二皇子觉得这些人眼睛都是瞎的。

 

偷摸进御书房里找小黄书结果打碎数个古董花瓶还栽赃给年幼无知的自己,捉了御花园西域上贡的七彩羽鸡烤肉吃,待到看管的小太监被责罚的时候还装好人赦免了小太监的罪……类似的事情二皇子随口就能说出数十件。

 

有一阵儿二皇子看了个极骇人的鬼怪话本子,吓到睡不着觉溜到太子的屋子里求安慰,太子面上宽慰他,转过身就披了件白衣大半夜装神弄鬼的吓唬自己。

 

后来太子年岁大了些,二皇子便无数次看到偷翻宫墙的太子溜到百花楼里和小姐姐们勾勾搭搭,还时不时调戏宫里清秀可爱的小婢女,直惹得一个个婢女都将太子殿下视作梦中情人。

 

因此太子在二皇子心中留下的向来便是百般不靠谱的花心形象,若非太子自幼的伴读——丞相家的公子尚能劝着他一二,还不知这位太子能不能皮上了天去。

 

但是二皇子必须要说,他那不靠谱儿的太子哥哥这次总算靠谱了一回。

 

因为这个先混进百草谷当徒弟的计划确实非常有效!

 

他现在每天都给自家师父打扫、做饭、按摩,外带偶尔为之的对酌痛饮和心灵鸡汤,简直要开心的飞起了!

 

再过这么几个月,他的师父肯定会离不开他,然后彻底倾心于他的!

 

到时候,郎才郎貌,成双成对,去往世外桃源中辟一处幽静之地——哦,世外桃源这个选项他们好像现在就已经做到了——总之就非常美好呀!

 

二皇子美滋滋的想着,在经历了年少那么多次的顶锅、捉弄和在皇帝大臣面前出丑之后,太子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做一个好兄长,认认真真帮他一把了吗!

 

[9]

事实证明,太子依旧没有良心发现。

 

因为他正坐在兰天阁的顶楼里悠悠闲闲的喝着花酒,左手一个美人儿右手一杯美酒,得意洋洋的与自己自幼的伴读,丞相家的公子说着话。

 

“我那傻弟弟,他还真信了我的话!”他兴高采烈的扬起脖颈将满杯的烈酒一饮而尽,“哈哈,谁不知道撩美人儿就是要快狠准,循序渐进有什么用呀,说不准好几年过去了人家连你的心思都不知道,转身就跟着别人跑了!”

 

丞相家公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不易察觉的扫过太子怀中搂着的美人儿,进而落在太子因为幸灾乐祸而弯起的桃花眼处,良久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10]

是夜。

 

二皇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安稳。

 

这属实是兴奋的。

 

或许是看了太多京城西市那小胡同儿里卖的话本子,他对自家太子哥哥那种纵情声色的风流生活并不感冒,相反甚是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投意合。

 

虽说早已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的未来爱人的模样与神医相差巨大,但是自从在病榻之上睁开眼睛看到神医起的那一刻,他便笃定这辈子所念所爱的必是此人。

 

而他近来的进展也实在是一帆风顺,不仅顺利拜师,还成功的用厨艺和细心讨得了师父的欢心。

 

这样日积月累,还怕神医不对他日久生情吗!

 

二皇子美滋滋的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一时间开心过了头儿,满脑子都是神医清风如许的温润眉眼,竟是翻来覆去的怎么着也睡不着了。

 

干脆不再尝试着睡过去,二皇子起身穿戴好衣裳,抬脚向着门外走去。

 

吹点儿冷风清醒一下,二皇子郑重其事的告诫着自己,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千万不能乐极生悲。

 

他走到偌大的院子里一棵梧桐树下,眺望屋檐上挂着的冷月,心里充斥着神医的一颦一笑,不由自主的出了神。

 

正值秋季,月色冷冽而迷人,半遮半掩的隐在薄如轻纱的云层之后,皎洁的月光洒下,美得就像一副——等等,那是个什么东西?!

 

模糊却莫名熟悉的黑色身影自房顶一闪而过,二皇子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他自年少便在华山习武,又是泡在皇室的奇珍异宝中长大的,一身武艺功夫卓绝,此时哪怕只是透过幽暗的月光,都能看的清晰那倏忽而过的猎猎衣袍。

 

暗黑色的底料,蠕动似的血红色花纹,这人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毒师。

 

二皇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他丝毫没有迟疑,转过身就向着自家师父的房间拼了命的冲去。

 

  完了,毒师要来找师父报仇了!!

[11]

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二皇子飞快的冲到自家师父的门前,险险就要破门而入,却在准备踹门的最后一刻堪堪恢复了理智。

 

自他在来到百草谷的第一天进神医的屋子被尚未换好衣服的神医恼羞成怒赶出门之后,神医便已经明令禁止他进入自己的房间,这时不管不顾的闯进去,怕是要被师父怪罪的。

 

二皇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拍打着神医的门,心道若是敲三下还没有开门他就真的不顾一切的砸门冲进去了。

 

好在还没等他敲第二下,神医的声音便已经自门内传出。

 

“别,别进来!”

 

向来清朗平和的声音此时竟带着沙哑的余韵,略为颤抖的尾音显得慌张而疲惫,透过木门隐约能听得到剧烈的喘息。

 

  二皇子一愣。

 

神医的语气声调实在太过异常,很难不让人猜测是在毒师的胁迫下逼不得已说的话,二皇子心中一急,抬脚就要踹到门上。

 

大约是听到了二皇子踹门的声响,门内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许多:“别进来——我还没穿衣服!”

 

无奈的收回脚,二皇子只好焦急的站在门口等待着,绷紧了神经四处张望,唯恐那杀人不眨眼的毒师从不知何处冒出头来,对他的师父痛下毒手。

 

  过了好一会儿,神医才将门开了条小缝儿,只露出一双眼睛望向二皇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唯恐毒师挟持了自己的师父,二皇子不顾神医的阻拦,干脆的挤进了神医的屋里,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我看到毒师了!师父,毒师在这里!”

 

  神医干笑了两声:“怎,怎么会呢。外人是进不来百草谷的,你别瞎想了。”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正欲争辩,便见着自个儿的师父慌慌张张的系着那睡袍的带子,原本还算合身的睡袍似乎是被匆忙套在身上的,方才因着神医的动作衣带散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二皇子一瞬间涨红了脸,自觉鼻尖处一股热流险些喷涌而出。他赶紧垂下眼睛,眼球乱转着掩饰着自己一时的失态。

 

  神医则致力于把二皇子赶出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二皇子涨红的脸。他胡乱搪塞了几句,嘴上答应着明早必将百草谷排查一遍,便催着二皇子回屋睡觉去。

 

“毒师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你必然是眼花了,快回去睡觉吧,别瞎想了,”神医摆手道,“天色已晚,其余的事情待到明日再说。”

 

自己怎么可能会看错呢,二皇子甚是不服气,开口还想要跟自家师父争辩几句,然而眼角的余光忽然就瞥见床底露出的那一截衣角——

 

  黑色,红纹,熟悉的布料,熟悉的模样。

 

毒师……藏在神医的床底?

 

二皇子愣愣的望向神医,便见他低头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衫的模样。

 

一向清凌端庄的人,却在大半夜里衣衫凌乱,胸膛自他进来之后便一直剧烈的起伏,原本清凌的声音如今却有几分沙哑,慌乱无措且甚是心虚。

 

  电光石火之间,二皇子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心一瞬间冷下去。

 

勉力保持着平缓的声线,二皇子低下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借着浓郁的夜色掩饰住自己复杂的表情。

 

“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师父,你早点儿休息。”


评论 ( 1 )
热度 ( 29 )

© 枳衣 | Powered by LOFTER